2020年4月5日星期日

反邪教小说《交锋》(连载三)


【编者按】《交锋》通过真实的故事,生动展现反邪教专家与痴迷人员的思想交锋,看似波澜不惊的对话,却步步惊心,令人震撼,深刻揭露了邪教法轮功对社会、家庭、个人的危害。《交锋》具有纪实性,也是一部心理探索小说,将反邪教领域神秘的教育转化工作用小说形式呈现出来。

又过去一天了。
好几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。从进来那一天起,我已经绝食四天,浑身软绵绵的,有气无力。
我感觉喉咙好像塞满了干柴,焦渴难耐。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。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拼命想把沾在唇上的湿润吸吮入喉。但我吸口气都觉得心头发慌,眼冒金星。渴,渴,渴,我像一个躺在沙漠里就要渴死的人。
最要命的是,除了舌燥口干,饥饿如恶毒的虫子吞噬着我。我的肚子空得难受,眼睛发花,感觉整个房子都旋转起来,我饿得快要晕过去了。我意识到,如果继续绝食下去,我就要死了。
我不想死,我还没有修炼到最高层次。
萱老师又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,我还是没有吃一口。她最后只好撤走了东西,担忧地看了我一眼,叹口气出去了。
“假慈悲!”我在心里说,“你们都是干扰我修炼上层次的‘魔’!”
我决心绝食下去,这是一次博弈。
大法弟子是受师父“法身”保护的,我不能吃这些饭菜,那是阴谋、陷阱,是向他们屈服的表现。
萱老师走后,我咬牙撑着手,从床上坐了起来。饥饿、口渴像两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我不堪一击的肩头,几乎无法动弹。
我的腿没有力气双盘,只能散盘打坐。我的意念坚信,只要练功,师父安在我腹部里的法轮就会加持我,助我挺过去。
哼哼,就算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,我都不会死!你们就看吧!我在心里冷笑。
只要我坚持下去,师父的法轮会助我长功,我的层次就会越来越高,功力越来越强,能量越来越大。我不在五行中,走出三界外,谁都动不了我。
师父说,要想成佛成仙,就得忍。我咬住干裂的嘴唇,给自己打气。
我微闭上眼睛,默念:“放下生死就是神,放不下生死就是人。”
突然,一缕米饭香和菜香扑鼻而来。我忍不住贪婪地吸了一口。师父用大法给我送饭菜来了!
“谢老师,吃饭了。”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热情的声音,深沉浑厚,富有磁性。
我忽然一怔。
谢老师?许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我,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是教书育人的老师。这声音很亲切,像招呼一位久违的朋友,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。我知道,这声音来自昨天见过一面的“老乡”。讽刺的是,我这个曾经的人民教师,灵魂工程师,眼下却要接受他们的“教育”帮助。
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。
韦老师正在桌边忙着摆放餐具,将蒸笼里的饭菜一一端放在桌上。我闻到了家乡柠檬酥排骨的香味,还有煮红薯的甜蜜味道,荷叶楂和天池藕粉的清香味......这些都是家乡的风味小吃。我忍不住使劲咽了一下口水。太饿了。不要说这些是我喜欢吃的美食,就算是糟糠摆在面前,我也会饥不择食地扑过去。
“过来坐吧。我也没有吃饭。”韦老师在桌边坐下,笑着对我说。
我没有动。
一个领导干部,跟我这样的人一道吃饭,够给我面子。但我并没有受宠若惊,在我眼里,他是“旧势力”派来干扰我上层次的,我们大法的敌人。休想动摇我的意志!我戒备着,带着敌意。
我继续打坐。
饥饿的肚子已到零界点,快要经受不住食物的诱惑了。我感觉自己就要饿昏过去。
“老乡,你不吃东西,怎么有力气练功?”
他叫我“老乡”?我有些意外,心头一暖。他说得似乎有道理,我不吃东西,怎么有力气修炼上层次?
“你老家在资阳农村叫坎儿村的地方,与我老家明月村隔着一个村子,我们应该是近邻老乡了。呵呵,这缘分还是不浅吧?”他一边摆放菜肴,一边跟我聊天,似乎想跟我拉近关系。
绝不上当。我暗暗抵抗着,较着劲。但我不得不承认,他左一句老乡长,右一句老乡短,正在一点一点瓦解我的心理防线。
我有十年没有回过家乡了。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父母的面容浮现我的脑海,还有我的孩子......瞬间,我悚然一惊,感到万分罪过。我还没有放下“情”,说明业力并没有彻底消除。
师父说,这个情要是放不下,就修不出来,不能上层次,不能达到最高境界。可我竟然突然想起父母和孩子。我感到惭愧万分。
“我亲自在家里做的家乡菜,来尝一尝如何?”韦天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他说话的口吻像一个老朋友,充满温情和诱惑力。我在两股力量中挣扎。一边是师父,一边是对立者。
“我们就是老乡,吃吃饭,聊聊天。你不要想太多。”他笑呵呵地说,似乎看穿我的心思。
我失去了抵抗力。
我想,或许,他是师父派来点化我的人呢?师父说过他的法身会演化成许多生命体,就像电影里神仙化身凡人,来度化人间。
饭菜的香味直往我的鼻底钻,我饥饿的肚子已经忍受不了。想不了那么多,举手投降,我彻底瓦解了。
我终于,在桌边坐下。
面前的美食有五六样,十分精致,色香味俱全,飘着热气,实在太诱人了!更何况对于几天没有吃一口东西的我,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。虽然口干得没有了口水,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吞咽着。说实话,我恨不能抓起来就吃。
“快吃吧,你一定饿坏了。”韦天坐在我的对面,带着笑意劝我。他亲切和蔼,像知冷知热的亲人一样。我无法抗拒,越看越觉得他是师父派来“点”化我的。
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,我戒备地盯着他,试图透过明亮的光线看清面前自称“老乡”的这个人。他面目平和,身上散发的沉静和安定的气质,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。看到那双似乎能直视人心的眼睛,却总让人感到温暖和亲切。
“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?他和蔼可亲的模样会不会是装的?谁知道他在饭菜里有没有下毒?”这些念头时时在提醒着我,纠结难受,理性再次回到内心,我产生了高度警惕,伸出的筷子又缩了回来。
他微微一笑,看着我:“你担心我在菜里下毒?”
我心里一惊,他一下识破了我的心思。
“我知道,你并不想绝食。”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现出理解,“你只是担心我们会害你。对吗?”
我沉默着,不置可否。
他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我充满敌意的防备,从小木桶里盛了一碗米饭,拿起面前的筷子,对我说:“我就不客气,先吃了。”
他狼吞虎咽,吃得津津有味,让我羡慕嫉妒恨。
“吃呀。”他喝了一口汤,抬起头看着我,“你看,我没中毒吧?你们师父讲过,越高的觉者越要符合常人的‘理’,就是要吃饭!”
他给我盛了一碗米饭,一碗煲汤,放在我的面前。
我迟疑了一下,终于,端起了碗。
太好吃了!是家乡的味道!我不顾形象地大碗吃菜,大碗喝汤,像饥饿的人扑在美味上。哪怕下了毒,我也愿意饮鸩而死。且这有可能是师父派他来,点化我吃饭的!我这样想。
不一会儿,面前香喷喷的饭菜就快要被我风卷残云。我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很多矿泉水,口也不渴了。我感到,体内耗尽的能量正慢慢地在恢复,有了一点力气。
“别撑到了。你几天没有吃东西,留点胃口,晚上还有更好的。”他及时劝阻我。
我的脸红了,感觉到自己吃相很难看。
这时,萱老师走进来,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桌上杯盘狼藉。她又无比崇拜地朝我的“老乡”投去一瞥。她磨破嘴皮劝我吃饭,我都没吃一口。这个韦主任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我开始吃东西了。我猜测她的心理。
萱老师收走了桌上的杯盘碗盏,轻轻带上了门。
韦天倒了一杯水,放在我的面前。
“现在,”他兴致盎然地看着我,“有力气说话了吧?”
没什么可说。我用沉默抵抗。
他不急不愠,喝了一口水,关切地询问:“你师父知道你在这里吗?”
他没有直呼其名,某某某,而是说“你师父”。他尊重我们师父,尊重我们大法,我的心顿时一暖。在那一瞬间,我禁不住想起师父,差点掉下泪来。
师父一定知道我在受难。我低下头,眼红了。
“师父神通广大,无所不知。我的身后有师父的‘法身’,他看得到我。”我回答。
这是我从进来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。总觉得他的问话是陷阱,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开口了。
这一瞬间,我福至心灵。我要向他传我们的“真、善、忍”,讲我们大法的神奇美妙。变被动为主动,我改变了战略战术。
“哦。”韦天点了点头。
他没有反驳我,似乎还认同我的说法,我感到意外,更增加了我要向他传法的欲望!
接下来,他该问我为什么相信你那个师父,从什么时候开始信的,等等。我打定主意,一定要借机让他了解我们的“大法”,了解我们师父的法轮世界。
然后我陷入短暂的沉思,开始整理思路。不知道从哪里讲起?哪些可以讲,哪些不能跟他讲?
窗外,阳光穿过茂密的树枝,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。我又恍惚了,潜意识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梦境。
过了一会儿,他盯着我的眼睛:“你在回想你做的梦?”
我从回忆中醒过神来。这个人太厉害了。竟然也会读心术!不过,让他猜到,我反而有些高兴。或许,他能帮我解答那个梦带给我的困惑。
“你会解梦吗?”我问。
话一出口,我自己都惊讶,在一个素昧平生、且是“对立面”的人跟前,竟然提一个幼稚可笑的问题,还希求得到答案。
“你问对人了。”他笑了,又认真地:“我对周公解梦和弗氏解梦略有心得。”
“弗氏?”
“弗洛伊德。”
我恍然大悟。不由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敬佩和信赖。他跟那些干部不一样,不是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讲大道理,就是板着脸孔像开斗争会“教育”我。而他竟愿意和我讨论“荒唐”的梦境。
我对这位老乡产生了好感,不觉中放下了戒备。
“说说你的梦。”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。
在春天的阳光午后,一个特殊的地方,经历四天沉默之后,我跟一个“敌对”的专家,开始了一场棋逢对手的对谈。
他打开了我的话匣。
“我梦见......”
阳光洒满房间,我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影里,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。
“我乘上了一条船,在大海上漂流。风浪很高,快要把我从船上抛下去。我感到,我就要没命了。突然,一束光柱冲破层层黑云,把我带向天际......光柱越来越高,我的身体飘了起来,我的元神朝那一片金光飞去。我就要升天成仙到达天堂了。那个感觉,真是太美妙了。”
韦天带着笑意专注地听我讲梦。
“可是.......”
“怎么了?”他问,显然被我的梦吸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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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顷刻间,”我的眼神掠过一抹惊骇,“一声霹雳,一片巨大的黑羽飞过,变成摩天巨浪,将我从半空中拽了下来,狠狠地抛入了万丈深渊。慢慢地,我沉了下去。然后,我看到黑暗的地狱有无数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,朝我靠近,再靠近......我感到恐慌,想喊,却喊不出来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没有了然后。”
我把目光投向窗外,阳光刺目。如果不是那一道明晃晃的晨光唤醒了梦中的我,我的心脏已被地狱之鬼掏走了。
“老乡,你说,这个梦有什么预示?”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期待地看着韦天。
“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。”他意味深长地说。
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?我皱着眉头。
“按照周公解梦的说法,梦大致有十五类,直梦、想梦、感梦、反梦等。你这个梦属于转梦。”他缓缓地说。
转梦?我被他一本正经的解释吸引。
“就是说,你梦的内容多变,飘忽不定。”
好像是这样的。可是,到底是好还是不好?我看着他。
“老子有句话,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。坏的可能转化成好的,好的可能转化成坏的。一切都有转机,一切都有希望。”
这位官员老乡看样子读了很多书,有学问。他像一个哲学家,说着莫测高深的话。不过,他的这番解释,让我又看到了希望。师父会来救我的。
“你梦见掉入海水地狱,说明你在恐惧。”他盯牢我的眼睛。
我避开了他凌厉的目光。
“恐惧是人类的原始本能。它往往通过梦境出现。”他继续说,“弗洛伊德说,梦是愿望的达成。就算是让我们痛苦、焦虑、恐惧的恶梦也不例外。”
我的愿望是修到最高层次的宇宙另外空间,我师父的法轮世界。我想。
我想象着,当我圆满升天,我就成为了具足一切佛法神通的神,我的生命会得到永生,我的容颜会保持年轻美丽,美得像脱俗清秀的绝色仙子。光是这点,就令我神往。
我继续幻想着,我居住在神仙的宫殿。那个世界,是极干净的,极善良的,是具足真善忍特性的宇宙法轮世界。那里的地,完全是黄金铺成的。那里所有东西都是种种奇妙的宝贝生成的,实在是太美妙了。比现在这个凡人世界,好到千倍万倍,美到无与伦比。那里有伟大的师父——主佛,在接引我们“圆满”的大法弟子。
我成仙了,可以上天入地,临凡人间,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,想去哪里就到哪里,即使十万八千里,驾一片云就到了。
想吃什么,念头一闪,玉液琼浆、山珍海味就出现在面前了。
全是美妙快乐的事。我的目光飘远,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幻想中。
“你的潜意识充满被压抑的本能——欲望和幻想。”韦天的话打断了我的幻想。
“你害怕愿望无法达成,所以你在梦里感到恐惧。你的自我控制不了那个本我。”
他的分析把我拉回到现实,我从云端跌落下来。
“什么是本我,什么是自我?”他看着我迷茫的眼神,“弗洛伊德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,本我和自我,就像一个人驾着马奔驰。那个驾驭马匹的骑手是‘自我’,是意识,代表理性和掌握方向,而奔跑的马是本我,也是潜意识,代表欲望、贪念、幻想等。当马挣脱缰绳,人控制不了马的时候,无法满足和实现欲望、贪念和幻想,内心就会充满了矛盾,导致噩梦连连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我坠入了云里雾里,不觉中被他带入。
“还是回到我先前说的,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。全在一念。”他做了一个高深的总结。
我好像落入了他的陷阱,却又不知不觉被他的话吸引。
我感到,他说的天堂指的是所谓人间光明正道,跟我认知的天堂不一样。但我对他的好感又进一步加深。至少他没有说教,没有批判我们的“大法”,骂我们的“师父”。
萱老师进来,给我们沏了一壶茶,又深深看了一眼我的老乡,便转身轻盈地走了。
自焚的法轮功痴迷人员陈果
袅袅的茶烟里,一股芳香飘了过来。我低头凝视透明的茶壶,翠绿的茶叶好像在波涛中横冲乱撞的小鱼,慢慢地沉下去,然后静静地躺在壶底。我的心情也似乎恢复了平静。
韦天拿起茶壶,给我的空杯倒入热腾腾的茶水,自己也倒了一杯。
我手捧着暖暖的茶杯,闻了闻,轻轻呷了一口。一股清香滑入嘴唇,顺着喉咙下去,微苦中带着甘甜,甘甜中又带一丝清凉。这时候已没有饥渴感的我,又恢复了一个女人的知性与优雅。我的功友们都称我是“大法之花”,美丽、优雅、知性。
喜欢品茶,这是我多年不变的雅趣。
我猜测,面前这位老乡打算跟我“泡”着。反正我有的是时间,那就看谁“泡”得久。
我放下茶杯,嘴角不经意浮起一丝得意。
“人生就像喝茶一样。举杯、落杯,不过是拿起和放下两种姿态。”韦天又意味深长地说。
我越来越感觉,他就是师父派来点化我的。在那一瞬间,我禁不住回想起过往的种种,眼睛起了雾。
暖暖的茶杯溢出的清香,所有被岁月封闭的思绪,一股脑儿飘了出来,在桌上慢慢散发成悲伤,唤起我的回忆。
我,在“对立者”面前,终于开口,讲起我的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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