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5日星期日

反邪教小说《交锋》(连载二)

【编者按】《交锋》通过真实的故事,生动展现反邪教专家与痴迷人员的思想交锋,看似波澜不惊的对话,却步步惊心,令人震撼,深刻揭露了邪教法轮功对社会、家庭、个人的危害。《交锋》具有纪实性,也是一部心理探索小说,将反邪教领域神秘的教育转化工作用小说形式呈现出来。

那天早晨,亮白刺眼的光线正对着窗外落进来,我感觉自己好像从很深的水底浮上一样,从不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。
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,发现自己正不停地喘着粗气,全身冷汗,纤细的手指还无意识地抓着床单。我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,脑海似乎还晃动着令人发慌的画面,呆呆地缓了一下神,意识才慢慢恢复。


我有些疑惑地环视陌生的房间,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。空间宽敞明亮得叫人不适应,墙壁是白色泡沫板,地板是白色大理石,天花板也是白色的。我长期习惯了在灯光昏黄的幽暗屋子生活、工作,那是最自由、最神秘的时候。我特别害怕明晃晃的白色房子,令人想到恐怖的白色魔窟,阴谋的陷阱,仿佛每一个角落都能嗅到死亡的气息。
谁把我送到这里?我甩了甩昏昏胀胀的头。
我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前夫明远的样子,从模糊到逐渐清晰起来。是明远把我送来的!我想起来了。
“他们能帮助你。”明远说。
“别天真了!他们是魔,怎么会帮助我?”我激动地打断。
“总好过东躲西藏、流落街头吧。”
明远的话让我突然想放声大哭。一个多月了,我在外面东游西荡,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。谁见了我像躲瘟神一样,我是一个被彻底抛弃的人!
这些天来,我对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日子越来越感到厌倦。更何况我现在灰头土脸,好多天没有洗澡了,身上不知有多脏!我是一个爱干净、爱美的女人,这副样子多么狼狈!
“我送你去那里。你会得到帮助。”明远又说。
想想,“修炼”的地方都解散了,还能上哪儿去?我心灰意冷。
我默然。
记得,那是一个雨天,明远开车把我送到C市心理咨询中心。
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叫“萱老师”的工作人员。大约二十七八岁,长得很美。
“需要我们帮助什么吗?”萱老师热情地迎上来。
“她叫谢非凡,我的前妻。请你们帮帮她!救救她!”明远恳切地对萱老师说。
明远的头发滴着雨水,落在睫毛上,不知是眼泪还是雨珠。
“请跟我来!”
我极不情愿地跟在他们的身后,进了这座白色大楼。
此刻,从铝合金门窗透进来的一线天光,像冷冷的寒光射入了我的瞳孔。门外,有人走动的声音。
我终于,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。我,谢非凡,降落到最低的层次,“魔”的地方。
这是命运对我的讽刺吗?我的嘴角飘出一丝苦笑。
所有一切的痛苦和磨难,都是前世业力所致。我始终相信。
而此刻,虽然我来接受“教育转化”,但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师父带领我走向“圆满”——当佛道神这条路。我师父是宇宙最大的主佛,人怎么能阻挡他?谁都不能。想到这儿,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。
因为我知道,师父的法身在保护着我,加持着我。谁都奈何不了我。
谁都不能。即使我沦落到此。
桌上,照常放着一份早餐:一杯牛奶,一个鸡蛋,两个馒头,一块面包,一碟小菜,一个苹果。我动也没动。
口很渴,喉咙发干,像里面有个沙漠,我需要水。哪怕只有一滴水。床边放着一杯凉水。可是,我也没有喝。
从进来的那天到现在,我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。我决定绝食,并且准备绝食到底。除了担心他们在饭菜里“下毒”,我还想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?
这是一种较量,到底最后谁征服谁。
口渴和饥饿让我很难受,那种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的感觉像把人掏空一样。我头晕目眩,体能随着绝食在一天天消耗,失去了力气。
每天的早餐、中餐和晚餐都很丰富,不可否认,它们对我有极大的诱惑。我恨不能端起碗狼吞虎咽一扫而光,也不在乎一个女人的优雅形象。但是,我不能上当,绝不屈服。
我要忍。
师父说,我们的大法是高德大法,就是真、善、忍。
“谢非凡,眼前的磨难是对你的考验,也是你长功得法的机会。只要坚持住,就是神,坚持不住就是人,是要被淘汰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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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中,我听到师父的声音破空而来,精神为之一振。
我明白,在达到生命圆满之前,你必须愿意失去一切。包括自己在这世间的躯壳,但我灵魂会永驻!
我又恢复了一点力气。
我从床上坐了起来,盘上腿,然后,微微闭上双眼,定了定心神,让自己忘掉身体的存在,开始打坐。
每天默念师父的经文,认真练功,争取不断上层次,早一天“圆满”。这是我的功课和修炼目标。
舌头上抬抵住上颚,双目内视腹部,嘴唇微动,我开始默念:放下生死,元神不灭,旋转的法轮带着我的身体飞上天,成佛成仙......
渐渐,我感觉师父给我安的法轮,在不停地运转,时而顺时针转,时而逆时针转......凝结成了一团金色的微芒,逐渐在体内聚集起来。一瞬间,我感觉到,一股能量布满全身。片刻之后,我的主元神从躯体里游离,轻飘飘地出去了。
我忘掉了自己的处境,无有恐惧。
慢慢地,我的潜意识又一点点回到了那个梦境。先前,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。梦中的场景逼真得历历在目,让我回忆起所有的细节。
在梦里,我乘上了一只船,漂流在一望无涯的海面上。低低的苍穹广袤无垠,大片大片的黑云压了下来。我感到,光明也一点一点离我而去,我的面前陷入了一团漆黑,仿佛世界末日来临。
风浪来了,呼啸着,疯狂地扑过来,快要把小船刮得飞起来,整个人随时都有被抛入大海的危险。但似乎有一条光柱冲破厚重的云层,突然降下来,像一只无形的手朝我伸了过来,把我往上带。
师父来接我了!我激动地流下了眼泪。
随着光柱升高,我不受控制地朝着天际的一簇亮光飞去,越来越高.....我的身体轻飘飘地飘了起来,好像变成了一片羽毛。我意识到,元神离体,我就要冲出三界,接近自己梦寐以求的宇宙另一空间。
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解脱,一种潜在的兴奋感,心里涌起一片前所未有的安详,无与伦比的美妙。难道我到了另外空间吗?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羽化飞升得道成仙吗?这个感觉,令人太狂喜了!
我已经不是人了!我期待着,这一片金光划开黑色的云幕,将我带到那个永恒、圆满的法轮极乐世界。师父说,大法世界没有生死,没有病痛,没有黑暗,也没有一粒尘土。那里遍布莲花,金沙布地,宫殿楼阁浮于云海之中,只有神仙菩萨才能居住在这仙境。我要去那里,和那些神仙菩萨在一起,跟师父主佛在一起。
我努力向上飘去,飘去……
抬起头,恍若师父现身那片金色的苍穹,温柔地注视我,对我说:欢迎。瞬间,我泪流满面。
这是在梦境吗?我有些疑惑,不敢置信。如果是一场梦,可是为什么这般真实?就在我沉醉在梦的世界里,打算继续着回忆。门,突然开了。
我心头一凛。
“谢非凡,怎么还不吃早餐?”
进来一位漂亮的年轻工作人员,心理咨询中心的人都叫她萱老师。也是她接收我的。
萱老师来到我的面前,看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早餐,问我。
回忆的梦境被打断了。我回到现实,睁开了微闭的眼睛,用敌意的目光看着她。
“快吃点吧。你脸色好苍白,这样不吃不喝,身体会垮掉的。”她试图劝我吃点东西,不过,我感觉到她的无奈和绝望。
我不为所动。虽然我饥渴难耐,恨不能抓起馒头就吃,拿起牛奶杯子就喝。说实话,我连喝自己的血的心都有了。
我要忍,不能功亏一篑。
我冷漠地看着窗外,不说一句话。雨,倾泻下来。
“你真打算绝食了?你要明白,我们这是在帮助你,挽救你!”萱老师的语气显然失去了耐心,表情变得严肃,隐隐还有些不满。
我心里冷笑,昂起高傲的头,我是修炼人,有“法身”保护根本死不了。
“把早餐撤掉吧。”
我的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深沉而平和的声音,富有磁性。我没有回头,但感觉到,这个人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威严。
“谢非凡,我们新来的韦老师来看你了。”同时进来的另一个年轻男子走到我跟前。
我微闭上眼睛。
“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干预专家韦天......老师?”
我听见萱老师对那个叫韦天的人说,她的语气充满惊喜和崇拜。这让我厌恶,不是马屁精,就是“大叔控”花痴。俗。
“Good morning, teacher Xie。”韦天走过来,用英语给我打招呼。
我有些意外,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英语跟我交流了。我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。但想到他连我曾是英语老师都了解,看来这是个套路。我顿时警觉,继续闭着眼睛。
雨,一直下着。我听着窗外的雨声,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拒绝干扰。有个成语叫“望梅止渴”,我就“望雨止渴”。
“听说你曾是英语教师,我也当过英语老师。”韦天站在我的面前,继续他的开场白。
他的话让我心里一动。
我慢慢地睁开双眼,目光从窗外的雨线移开,抬起头,依然故我,充满敌意地看着面前的人。
他安定平和的眼神不经意流露的精采,闪着犀利的光芒,我心里吃了一惊。这是一副深邃莫测的黑眸,真正能够透视人心的眼睛。他看着我,就像透视和窥伺到我的灵魂深处,仿佛明察秋毫,什么都逃不过他凌厉的眼睛,让人冷不丁地打个寒噤。我想避开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,可是无法成功。
我感到莫名的恐慌,又被他黑豹似的目光所激怒。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。
我们之间这样僵持了足足十多秒,我心里开始发虚。
他突然对我微笑,那笑容很温暖,像在安慰一个内心恐惧的人。
然后,他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,萱老师和另一名年轻男子也跟着出去了。
我松了一口气。
“韦老师,您曾在哪所学校当英语老师呀?”
从门外传来萱老师的声音,她在与新来的韦老师聊天。我倾过身仔细倾听。
“我在老家的一所中学教过英语。”
“您老家在哪里呀?听您的口音像是资阳的。”
“呵呵,对,我老家在资阳乡下的明月村。”
资阳?明月村?我的心“咯噔”了一下:怎么跟我有这么多相似之处,看来这就是我们师父说的“缘分”吧?
“那个人......也跟您是老乡呢。”
门外,萱老师的声音变小了,但我也听得清楚,那个人,指的是我。
没有想到,在省城这个地方——心理咨询中心,我遇见了老乡。不同的是,对方的身份是心理干预专家,而我的身份是接受帮助的对象。用他们的话来说,他们的职责就是对我们这些邪教痴迷人员进行心理干预,教育转化和挽救,帮助我们回到正常生活。
真是可笑!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。
门外响起足音,渐渐没有了声音。人走了。雨还下着,我继续“望雨止渴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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