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6日星期一

反邪教小说《交锋》(连载六)

【编者按】《交锋》通过真实的故事,生动展现反邪教专家与痴迷人员的思想交锋,看似波澜不惊的对话,却步步惊心,令人震撼,深刻揭露了邪教法轮功对社会、家庭、个人的危害。《交锋》具有纪实性,也是一部心理探索小说,将反邪教领域神秘的教育转化工作用小说形式呈现出来。

清晨,下雨了。细密的雨丝,飘飞着。
韦天老乡又过来跟我一起吃早饭,他的头发还有些湿,闪着雨光。想必他来不及打伞,冒雨急匆匆赶来的。我不禁有点感动。
我已经不担心饭菜会下毒,他不陪我,我也会吃的。我很想告诉他,但心里还是期望有人陪我吃饭。有八九年了,我没有跟家人一起吃过饭,早已不知菜根香。
韦天像我的亲人。看着坐在桌边低头喝粥的老乡,我的眼睛像飘进一层薄薄的烟雨,湿润了。
很久没有这种感觉,我这是怎么了?我悚然一惊。
“吃好了吗?”韦天放下勺子,抬头看着我,温和地问我。
“吃好了。”我淡淡地说,努力掩饰自己的内心。
萱老师送来沏好的两杯茶,轻轻放在我们面前,然后,收拾餐盘出去了。
“昨晚,讲到你的儿子……”韦天呷了一口茶,打开话匣。
我把目光投向窗外,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,像是在窗前挂起了一层帘子。雨淅淅沥沥地滴落在黄桷树上,泛起密密濛濛的绿烟,幽幽地,勾起了我的回忆,既然他想听,我就说给他听吧,反正我是修炼人,我早已放下了对儿子的“情”。
“那是九年前,一个春夏之交的早晨,也像现在这样下着雨……”我又继续讲述。
一列绿皮火车驶过一望无际的田野平川,烟雨茫茫。远山,若隐若现,像一幅湿漉漉的水墨画。5岁的儿子小亮趴在车窗边好奇地看着。
我们坐的软卧车厢,加上儿子,5个人。虽然软卧车厢的车票比较贵,但隐蔽。无人打扰,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。
我和我的三位功友都是大法弟子,其中就有把我带进这个“法轮功”的朋友王淑芬。她是骨干成员,我们叫她芬姐。
芬姐告诉我们,接到任务,我们要到北京去,到天安门去“讲真相”,师父说那是“上天之门”。于是,我们就一起坐火车去“讲法”了。
明远出差去了,我带上儿子。本来儿子可以交给奶奶照看,但我想把小亮带去北京,这样可以长功消业,说不定小亮的哮喘病会彻底治好。
途中,我们怕被乘警抓住,便下车在旅馆待命观察。
我们下了火车,在郑州找了一家旅店住下。
李洪志被神化
这是一个暗黑的雨夜,雷雨交加。闪电像狰狞的长蛇在窗外张牙舞爪。我莫名地感到不安。
孩子生病了,发烧,全身滚烫。小亮的哮喘病又发作了。
“妈妈,我……我难受……”小亮哭闹着, 抓着胸口,不停地喘气,上气不接下气。他的小脸憋得通红。
我又着急,又生气。这孩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,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病,真不是时候。
“赶快念经、练功,孩子的病就好了!”芬姐对我说,“师父的法身无处不在,能消除孩子的业力。业力去掉,病就没有了。你修炼,一动念,师父就知道。”
我赶紧按照芬姐说的做。我们四个人围坐一起,拿出《转法轮》念诵师父的经文,祈祷师父的法身,为孩子消业祛病。
小亮躺在床上,喘气不止,嘴里喊着“妈妈”。我不去理会孩子,默念:“消业祛病,师父神通保佑……”
床边,我与功友一起盘腿席地, 一遍又一遍地念经文。师父说,他的书每个字都是他的法身,每个字都是他的法身形象,每个字后面都有金光闪闪的“佛、道、神”。只要是修炼的人,所有人他都管,全人类都管。我坚信,师父一定会管我和我的儿子的。
窗外大雨滂沱,风声、雨声、雷声,还有孩子的哭闹声,交织一起。
“妈妈,我……好难受……我……要爸爸……爸爸不会不……管我的。”
“妈妈,救我……妈妈救我……”
我的耳边传来孩子一声声凄厉的呼唤,我却不为所动。要忍,要忍!消业就要忍受疾病折磨!我继续念着。
  1. 两天、三天过去,小亮的病情并不见好转,反
而更重了。小亮不再哭闹,几度陷入昏迷。起初小脸蛋因为喘气急促而涨得通红,渐渐发紫、发乌,慢慢变得苍白如纸,嘴唇失去血色。
“小亮快不行了!”我焦急起来,惊惶无措。
“孩子的业力太重。继续念!”芬姐皱着眉头说,然后闭上眼睛,口中念念有词。
“我……还是送孩子上医院吧?”我担忧地说,“我怕……”
“不行!”芬姐打断我,“上医院就是积攒‘业力’!你忘了师父说的吗?身体上的病是‘业力’造成的。你欠债就要还。你过不了这一关,业力就不会从根上拿掉。”
可是......我担忧地望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小亮。
“师父的大法是不能怀疑的。”芬姐厉声道,“你一动歪念,师父会知道的,不会管你的,还会带走你和孩子的主元神,消灭你和孩子的灵魂。”
我被吓倒了,赶紧继续发正念。
雨一直下,从大雨变成小雨,渐渐减弱。雷声远去。
这是第四天,小亮呼吸微弱,似乎感受不到气息。我和功友继续围着孩子念经。
“孩子会不会没命了?”我忍不住担心地问。
芬姐走到床边,伸手探了探小亮的鼻息,长叹了一口气:
“小亮的业力太重了,与法无缘,师父也救不了他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“可是……”我的脑海打了一个大问号,不是说师父的法身会保佑小亮的吗?怎么会这样?
芬姐似乎看出我的疑问,“如果小亮死了,说明这孩子是阻碍你修炼的魔!他该死。师父是在用你儿子的死来考验你,用你儿子的死来渡你!”
芬姐的话,像一记当头棒喝,给了我绝大的刺激。儿子是魔!是魔就该死!
“就看你是否放得下这个情?如果能放下,你会再上一个层次,很快就圆满得道,回归金光闪闪的法轮世界,当神仙了。”
我咀嚼着芬姐的话,禁不住一阵神往。可是,孩子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,我难以割舍,但不割舍,我就过不了这个死关,我所有的修炼都白费了。
“这一辈子他是你的孩子,但上辈子他不是你的孩子!”
芬姐的话,让我内心震动。
“你其实不是小亮的真正父母,你自己也不是父母的孩子。师父才是所有大法弟子真正的父母。所以不能执着你的亲人的去与留,要放下情。懂吗?”
我低头沉思,若有所悟。原来我真正的父母是师父,是师父给了我生命。我不属于我的父母,那么我的孩子也不属于我。
“你要放下来!”芬姐提高了声音。
是啊,师父说,修炼就是要放下人间之情,包括父母之情,儿女之情、夫妻之情……能不能放下常人之心,这是成为超常人走向圆满的死关。真修弟子都得过!
为了将来的“圆满”,放下一切吧。我告诉自己。
雨停了。小亮死了。
“我记得,孩子最后朝我伸出小手,那双瞳孔变大的眼睛流露出绝望的哀求。……我伸手把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了。”我讲述的时候,语气平静,像在说别人的事。
“小亮死了?太可惜了。”韦天叹息了一声,“孩子第一次跟妈妈坐火车,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,小生命就走了。”
见我目光漠然,他又不解地问:“你不悲伤吗?”
“小亮死的时候,我没有流一滴眼泪。”我看着韦天震惊的眼神,“你不会相信吧?一个母亲面对孩子的死,怎么会无动于衷?嚎啕大哭,声嘶力竭,昏死过去,这该是悲痛的正常反应,对吗?”
韦天等我说下去。
“因为我不是常人。我是修炼人,是大法真修弟子,这是师父在考验我,必须过‘情’关。”
我看到韦天不理解的神情,进一步解释说:“小亮不是我的孩子!他是魔,是阻碍我修炼的魔。他前世的业力太重,该死!”
我的话似乎振聋发聩,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。
过了片刻,韦天终于打破沉默。我以为他会驳斥我,但他只问我一句:
“明远知道孩子死了,是什么反应?”
“他差点要杀了我。”我冷笑了一下,“我们离婚了。我感到彻底轻松了,没有了包袱。我很快从学校辞职了,跟功友们去了外地传法,成为大法骨干弟子。”
“你做些什么呢?”韦天问。
“我和功友到处做宣传,讲真相,散发传单、自制光盘。我会英语,负责视频中英文翻译,宣扬大法‘教义’。还有,吸收大法弟子……”
“我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,肩负着神圣的使命。我相信有一天,我会圆满升天,度人间的所有人,让人人都圆满。” 我激动地说。
“圆满的好处是什么呢?”老乡突然问。
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,这个人慧根太浅,说了半天,他还不知道圆满的好处。好吧,我就耐心地给他讲讲。
“为什么要修炼大法?修炼的目的就是圆满升天。师父说,修炼的事情是宇宙中的一件大事情,人要升华到那一个境界中去,要成罗汉、菩萨、佛、道、神。”
韦天认真听着。
“就说我吧。”为了让他进一步了解,我描述道:“如果我圆满升天,就会到法轮天国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宫殿,成为宇宙的女神。那时候,我会放出许多的副元神,罗汉、菩萨、佛、道、神,度人间的所有人,让人人都圆满。我们这个功太大了,是在修宇宙!” 我说,好像看到自己已经飞升了,眼前是金光闪闪的世界。
“也就是说,修成罗汉、菩萨、佛、道、神,不仅是人类的一件大事,还是宇宙中的一件大事。”老乡试着理解。
我满意地点点,“这就是圆满的好处和意义。”
“我告诉你,如果你真的圆满了,你就修成了一个很大的神,从此元神不灭,得大自在。到那时候,你把地球攥在手里都不费吹之力,要什么有什么,想做什么都可以实现。”
窗外,雨一直下着,淅淅沥沥。
我喋喋不休地跟韦天描述着法轮世界的美妙。他是一个忠实的倾听者。很耐心。没有任何反驳,也没有一本正经地教训和慷慨激昂的套词。我感到自己就要大功告成,收复这位“红色”专家,不禁暗自得意。
我滔滔不绝地讲,对面坐着的人,像是我的学生。
我对师父《转法轮》和各种场合的讲法熟记于心。仅是《转法轮》就手抄过10五遍,全部是工工整整的。我还做过20本笔记,写下了厚厚一大摞心得体会。我如数家珍,毫无保留地倾倒给韦天,我的老乡。
从我进来开口说话起,一直讲到第六天。从早到晚,每天十多个小时,除了吃喝拉撒睡,几乎都是我在说,他在听。
当我讲到第六天时,讲到我被警察抓住,雨停了,太阳出来了。
“在一次公交车上传法、散传单讲真相时,我被警察逮了一个正着。”我苦笑了一下,“他们见我是人民教师,念及我只是痴迷误入歧途,对我进行一番教育,劝我回归社会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?”我自嘲地说,望着窗外的阳光。
“我没有听他们的劝,又回到了传功的联络点。可是......”我停顿了一下,有些心灰意冷。
“联络点解散了,那些功友都散了。我很焦急,与组织失去了联系。我到处寻找,终于见到芬姐。芬姐不像以前那么热情,对我很冷淡,叫我不要来找她。因为我暴露了。”
说到这里,我叹了一口气。“组织不要我了,我不知道上哪儿去。漫无目的地整天游荡,像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者。”
“为什么不回家?”老乡问。
“家?”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,“我早已离婚,孩子也没了。哪还有家?”
“你可以回学校教书。”
“我辞职多年,还能返回学校吗?再说,像我这样的人,能有学校接受我吗?”
我陷入了自怨自艾之中,感到满腹委屈。
“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,明远找到了我。”我的眼睛禁不住泪光闪动。
“他已经结婚了,还有一个儿子。他见我流落街头,很心痛。然后,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了。”

老乡点点头。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